陳開枝:我是1964年8月5日奉調到廣東省委工作,1992年陪小平同志視察南方以后,離開省委機關,到廣州市工作。在這29年的工作中,除了做省委主要領導的秘書以外,又當了8年秘書處長、8年副秘書長。1985年接任副秘書長后,分管中央領導到廣東視察的接待和安全保衛工作。1992年鄧小平同志視察南方時,我是全程操辦。
回憶小平同志視察南方的情景,看看今天我們黨和國家的發展,就會更加深刻地理解小平同志視察南方的重大意義。我認為:我國的改革開放有今天這樣的變化,同小平同志這次視察有著直接聯系。大家都讀了《鄧小平文選》第三卷最后那篇文章。他也說了,這是作為終篇之作,也是對全黨作出的一個交代。我認為,小平同志這次視察南方,是一個戰略性的舉動。
當時的情景,我現在仍記憶猶新。1992年1月1日,我到南海市的一個鎮去檢查工作。上午10點,謝非同志用我們能夠聽得懂的語言打電話告訴我說:“我們盼望已久的那位老人將要來了!”他要我回機要室看電報,作出一個計劃安排。我聽后,非常興奮。我對南海市委書記、市長說:“我有急事馬上要走。”他們要我吃了午飯再走,我說不行。我離開南海回到機要室,看到了中央辦公廳給廣東省委發來的密碼電報,內容很簡單,隻有兩行字:小平同志要到南方休息,請廣東省委做好安全、接待工作。我看完這個電報,對身邊的同志說:小平同志這次來廣東可能不光是休息,可能會有大的舉動。我們立刻明確了這樣一個指導思想:小平同志已經88歲高齡了,很難說再有第三、第四次這樣的舉動了(改革開放以后,小平同志第一次視察南方是1984年,這是第二次)。他這次來,我們不僅要把安全保衛工作和他的生活安排好,讓他休息好,而且要利用這次機會,讓小平同志把他的思想談出來。另外,還要讓他多看一看他自己耕耘的改革開放試驗田的變化情況。所以,1月1日當天,我們就研究了他要去的地方、要做的准備工作。
1月3日,由三人組成的先遣組由北京來到廣州。我把我們的想法告訴他們:這次來,不僅僅休息,一定要把他的思想留下來,要多看一些地方。他們的計劃是:專列直達深圳,在深圳住幾天,坐船去珠海,在珠海看幾天,再坐船回深圳,然后從深圳離開廣東去上海。我對他們說:這個方案,一個是在海上奔波兩次不大安全,再一個是不能看到珠江三角洲的變化。我說,最好在看了珠海以后,從中山、順德回廣州,沿途再看看容聲冰箱廠,看看三角洲這些地方的變化。另外,想讓部隊和省裡幾套班子的領導見一見小平同志。北京來的先遣組基本上同意我提出的這個路線。隨后,我們就派車去深圳、珠海、三角洲選點。我跟先遣組的負責同志說,為了留下一些歷史資料,最好讓南方日報社、廣東電視台和新華社三家的記者跟著。他們也同意了。
我們從小平同志視察南方的幾個情節中,能夠體會到他當時的心情。首先第一個情節:專列到武昌后,停車加水20分鐘。他下來到月台上散步。湖北省委書記關廣富和省長郭樹言在休息室等著。小平同志身邊的工作人員跟他說:湖北的書記、省長都在裡面,要不要見一見?小平同志說:“那好啊,見一下吧。”他們就從休息室走出來,到月台上陪老人家散步。一見面,老人家開口第一句話就問:“你們的生產搞得怎麼樣啊?你們的經濟搞得怎麼樣啊?”關廣富向老人家匯報了情況。接著,老人家就說了一通話,如作風要扎實,去抓工作、抓經濟,等等。小平同志到深圳以后,我們問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小平同志在湖北談了什麼?他說:談話不多,整理后一共不到500個字。小平同志在武昌的談話,主要是談作風問題的。傳回北京后,中央辦公廳很快就發了個文件,作出了關於加強作風建設的六條規定,即六個不准。
第二個情節是,按照原來的計劃,1月19日上午9點小平同志抵達深圳以后,上午休息,下午參觀。但小平同志到賓館后很快就走出來了,說要出去。我說:都商量好了,下午再出去。先休息吧。他說:“你不知道,我坐不住。”他說他也聽到了關於深圳的一些怪話。他一定要出去看看深圳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最后,我們隻好陪著他去散步,給他匯報了一些情況。
第三個情節是,小平同志下午出去看市容,把深圳看了一個遍。沿途他一直很興奮,看到了這裡的變化、那裡的變化。回到賓館下車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讓我更加震驚的話。他說:“那些人盡講屁話!”他認為,那些攻擊改革開放的人都在胡說八道。
總之,這三個小情節,可以看出他當時的心情。本來,他對中國應當怎麼走,1989年政治風波以后應該怎麼走,已經說清楚了。他在接見首都戒嚴部隊軍以上干部時的講話,已經講得很清楚:改革開放沒有錯,一定要高舉改革開放這個旗幟。但是,在怎麼走的問題上,當時確實有干擾。有人認為多一分外資企業,就多一分資本主義,就是一種很典型的輿論觀點。
小平同志是在我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面臨這樣嚴峻考驗的歷史關頭視察南方,並發表南方談話的。本來,他可以在北京找人談他的想法,但他並沒有這樣做。他來到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廣東后,也沒有開干部會來談。我想,他主要是考慮自己已經退休了,是一個普通的共產黨員。他視察南方期間,見到工人就跟工人談,到哪個場合,坐下來就談。他曾說過:“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我深情地愛著我的祖國和人民。”在視察南方期間,從他的言談舉止中,我更加深了對這兩句話的理解,從中看出他的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胸懷和風格:非常憂國憂民,擔心改革開放的方向會被扭轉。於是,他就採取了這樣一個辦法:把自己的思想留下來。最后,小平同志的這些思想,奠定了黨的十四大的思想理論基礎,並為全黨所接受。
小平同志視察南方談話的內容很豐富。就我自己的理解,小平同志的南方談話,明確了下面幾個重要問題:
第一,他反復講黨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基本路線,並強調說:這條基本路線一定不能動搖。這條路線是用沉重的代價換來的,總結了國內外的經驗。
第二,他反復講要抓發展,強調“發展是硬道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在珠海仿真廠的一個車間裡,他舉著手大聲地對工人們講:我們落后幾千年了,決不能這樣維持下去了﹔落后就要挨打﹔不改革開放,不發展生產力,就隻能是死路一條。
第三,他特別強調要堅持“兩手抓”,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不能搞得像資本主義那樣烏煙瘴氣,那樣就失敗了。他很重視新加坡的經驗,提倡借鑒新加坡的經驗,即要注意精神文明建設。
第四,他也十分重視反“左”的問題。這個問題,他在許多場合都談了。但他談得最透徹的一次,是在從深圳去珠海的船上。那次,我們六七個人圍著他,謝非同志向他簡要匯報了廣東的發展情況。接著,小平同志就談起來,談了1個多小時。他說:經濟能夠發展多快就要發展多快,要有跳躍式的發展。廣東一定要追趕“四小龍”,要用20年基本實現現代化。他還說:一定要結合自己的實際,思想要解放。他說:“我告訴你們,我鄧小平就沒有讀過多少書,沒讀過多少大部頭。但是,讀過《聯共(布)簡史》,讀過《共產黨宣言》。我只是用馬列的這些基本觀點來研究中國的問題。”他還說:“‘左’的東西長期根深蒂固地影響著我們黨。縱觀我們黨七十年的歷史,‘左’,好像革命,實際是害死人。不解決‘左’的問題,就不能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
小平同志視察南方期間,走到哪裡談到哪裡。但是,他談話的思路是非常清楚的:當時要解決什麼問題、明確什麼問題,當時黨內有些什麼思想障礙,以及對這些問題應該怎麼回答……他對這些問題都作出了正確的回答。我覺得,隻有把這些談話放在一定的歷史背景下來看,才能看到小平同志視察南方意義的偉大,作用的巨大。
小平同志南方談話的中心意思,就是要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黨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基本路線,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抓住當前有利時機,加快改革開放的步伐,集中精力把經濟建設搞上去。黨的十四大以后,我們黨和國家事業的蓬勃發展,與小平同志這些思想的指導分不開。同時,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第三代中央領導集體在實踐中又有發展。由此,我感覺到,我們國家是非常有希望的。
作為小平同志視察南方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見証者,我經常回憶起小平同志當時的音容笑貌,感覺這是對我的極大鞭策和鼓舞。作為一個普通黨員,我沒有道理不做好工作。小平同志此舉表明,他對國家負責,對人民負責啊!通過陪他視察南方,我的靈魂也得到了淨化,從他身上汲取了無窮的精神力量。我深信,在這種力量的感召下,我們一定能夠乘風破浪,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不斷推向前進。
陳建華:1992年是改革開放以來小平同志第二次視察南方。我當時擔任謝非同志的秘書,按照謝非同志的要求,負責小平同志談話的錄音、整理工作。最初,沒有安排這個任務,因為一開始說是來休息的,不作指示,不講話,不聽匯報,不題詞,不見報。
小平同志的專列是在1月19日上午9點多鐘抵達深圳的。謝非同志和深圳市委書記李灝、市長鄭良玉等領導同志前去迎接。到深圳迎賓館的桂園下榻后,小平同志剛進房不一會兒,就又走了出來,說坐不住,要出去走走。
我覺得,小平同志南方談話的整個思路,就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信念問題。核心是堅持改革開放,堅持發展,堅持黨的基本路線。決心和信心問題談得比較多,也講一些對歷史的回顧。
按照預定的安排,上午休息,下午出去看。小平同志當時不抽煙,隻喝一點加飯酒,一餐一杯。他到深圳后的第二天,去了國貿大廈。在那裡,李灝和謝非同志分別匯報了深圳和廣東的改革發展情況。簡單匯報后,小平同志開始講話。當時,很多人感到措手不及,因為沒想到他要講話,事先沒有准備。小平同志講話時,我站在他的后面。他一開始講,我就按下了錄音機的按鈕,開始錄音,把講話內容完整地錄下來。其他人多數都沒來得及做記錄。那天,他講了很重要的一些話,比如:講中國還是要發展,不發展跟周邊一比就不行了。他還說:蘇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一夜之間就完了。中國為什麼沒有倒?外國人說因為有我在。這個話有點道理。他說,中國不能亂。外國希望中國亂,亂了對外國有什麼好處?一亂,肯定會有很多人跑出去,還帶著槍,那樣,世界就亂了。
在國貿大廈,小平同志前后講了30多分鐘。第二、第三天,包括在植物園,小平同志談的幾個比較重要的問題是:一個是股市問題,他說要允許大膽地試,起碼試幾年,不行就關,還可以留個尾巴。一個問題是,再用二十年,我們可以走出一個基本定型的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這是去植物園種樹回來時講的。謝非同志為了更明確時間,問:“小平同志,是從現在開始,還是從改革開放開始?”小平同志說:“再用二十年”(即從1992年開始)。在小平同志的講話裡,始終貫穿著一個時間觀念,比如:2050年、本世紀末、翻兩番、第二步走、第三步走、20年趕上“四小龍”、香港50年不變、黨的基本路線堅持100年不動搖,等等。還有一個是,要搞改革開放,沒有一點闖勁不行。他說:搞改革開放,辦經濟特區,一開始就有人反對。要允許看嘛!現在已經不是允許看的問題了,而是要大膽地闖。再一個是要堅持黨的基本路線100年不動搖。他強調:不要動,不要改變現行的路線方針政策。誰要改變,老百姓不答應。隻要我們能夠堅持發展,再過一百年,中國就富強了。現在我們就那麼一點家當。但是,今后十年會有更大的發展,到那個時候,我們可以基本上實現小康了,社會主義就會更有生命力。資本主義是會衰亡的。他始終堅信:社會主義一定會戰勝資本主義,這是一個替代的過程。我覺得,小平同志視察南方談話貫穿的一條主線,就是對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那種信念、那種堅持,並對之闡述得特別充分。
在深圳,小平同志還談了另外一個比較大的、更有現實意義的問題,那就是社會主義是什麼?他說,實際上我們要搞的是共同富裕。他說:廣東現在富了,